叶真儿震惊之下,也没说什么,而是先退出去掩好门,让陆银凤先洗完澡。
她满腹思绪地回了里屋,小姨妈这些年恐怕受了不少苦,不知和姨夫有没有关系,还是得问清楚,若是有什么事,也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陆银凤见叶真儿出去了,一下子瘫软了身子,这些年不堪回首的过往虽然已经过去了,她却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知晓,更不愿意这几个孩子为她担心。
陆银凤在浴桶里僵坐了许久,直到水都冷下来了,突然听到外头兰姐儿敲门问她:“小姨妈,你洗好了吗?”才惊醒过来,慌忙洗了澡,穿上衣服出来。
她忐忑不安地走回里屋,生怕叶真儿问起。叶真儿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只让陆银凤早点休息,便自己去沐浴了。陆银凤顿时松了口气。
叶真儿想的是,先让小姨妈好好休息一晚,免得她精神不安,等明日再好好问问。
一夜无事。
次日,陆银凤早早起来,抢着做好了早饭。叶真儿一起床便吃上了饭,时间充裕,她难得可以坐下来慢慢吃。
吃过早饭,拉着兰姐儿到一旁,让她今日在家好好陪陪小姨妈,叶真儿才与文哥儿一道出门。
到了苏家,给苏老夫人做了点心,又陪她说了半天话,叶真儿才到自己的屋子歇息。
正闲着无事,晴雨来了。
叶真儿欢喜地拉着晴雨坐下,“晴雨姐姐,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晴雨却是带着心事来的,她不知叶真儿那定亲的对象已经被“克死”了,还挂心着叶真儿的亲事,便想来问问她的情况。
“真儿妹妹,我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我不是有意打探的,你听了别怪罪我。”
“晴雨姐姐,是什么事呀?你说的这么郑重,倒有些吓到我了。”
“是这么回事。上回我不是去梨花村看你吗?在村子里,我听到一群妇人在议论你,说是你祖母将你许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我,我回来后便一直替你忧心,难不成你真要嫁给那男人?”
叶真儿没想到晴雨说的是这事,害她还提了心。“原来你要说这事,你不用担心,这事已经解决了。”
晴雨奇道:“解决了?难道你祖母还是心疼你,反悔了?”
“好姐姐,你可把我奶想的太好了。说起来你肯定也想不到,那男人自跟我定亲没两日,便摔了一跤死了。”
晴雨确实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她又想起叶真儿克夫的传言,忍不住用怪异地眼神看了看叶真儿。
她又想,不管真儿妹妹是不是真克夫,也还是她的好友,反正也碍不着她什么。能把那老男人克死,倒也算个本事了。
想到这,她真心为叶真儿高兴,真儿妹妹这样的人品,若随意被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糟蹋了。
俩人又在屋子里说说笑笑了一会,晴雨才回东厢房去。
边伺候苏易用午膳,晴雨想着这事要不要跟小少爷说一声呢?毕竟此前告诉了他,也许小少爷也想知道后续如何。
“小少爷,刚才我去找了真儿妹妹。”
苏易一听,悄悄竖起了耳朵,那小女子难道又有什么麻烦事?也无怪他这么想,毕竟自他认识叶真儿以来,总是瞧见她被麻烦沾上身。
“真儿妹妹说,她的亲事已经解决了。那同他定亲的男人不知怎么摔了一跤,就这么去了。”晴雨此时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苏易也是同样的反应,难道那小女子真有这种本事?凡是打她主意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不禁感觉有些凉飕飕。
不过,这事能解决就好,不然便是叶真儿向他求助,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帮她。难怪这几日见到那小女子,她脸上一点愁色都没有。
未时过了,叶真儿回了家便见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平日里她没有时间,兰姐儿在家虽也勤快,但毕竟还小,做事不周全,家里不注意便会有些乱。
想来是小姨妈打扫的了,又见灶房里,小姨妈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叶真儿不由觉得有小姨妈在家真好,早上起床便能吃上饭,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晚上她做工回来就能吃晚饭。也许她娘在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家人围坐着,边谈着天边吃饭,气氛十分温馨。
饭后,叶真儿见陆银凤精神恢复得不错,没有昨日刚见着时的拘束,便打算同她谈谈。
她拉着陆银凤到里屋坐在炕上,没让文哥儿和兰姐儿进来。若是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小姨妈肯定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陆银凤已经感觉到叶真儿想要同她说什么了,神色忧虑,双手不安地扭着。她虽是长辈,此刻在叶真儿面前却像个做了错事正要坦白的孩子。
叶真儿有些心疼,将自己的手放在小姨妈粗糙的手上安抚她,“小姨妈,您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您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我娘在天之灵定然也是想知道的。她从小就疼你这个小妹妹,你难道还要瞒着她吗?”
陆银凤的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了,“我对不起大姐啊!当时她就对我说这个男人不可靠,让我不要嫁给她。我却不信,还第一次同她吵了,同爹娘说我一定要嫁给他。后来,后来果然是我瞎了眼!”
“我同他搬到同安县去后,他见我离了娘家,就渐渐露出了本性。平日里让我当牛做马,做完家里的活还要我再去外头给人洗衣赚钱,把我赚来的钱全拿去喝花酒了。他也不让我同外头联系,怕我娘家知道了找他麻烦。”
“后来,他将勾栏里的一个女人赎了身接进家里,那女人年轻貌美会奉承他,我却不会,从此他便越发看不上我。”
“再后来,那女人有了身子,而我却多年未能有孕,他们,他们俩人竟逼我下堂,让那个女人当了他的妻,我却成了他的妾。”
终于可以同人痛痛快快地说出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幸,陆银凤将所有不堪的往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已泣不成声。
叶真儿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如此不堪,对小姨妈的心疼更甚,她瞧着小姨妈已近奔溃边缘,想着让她先缓缓日后再说。
陆银凤却仿佛破釜沉舟般继续诉说下去,“那女人怀孕后,他就让我去伺候她。那个女人想尽法子侮辱我,他为了讨那女人的欢心,也随她去。”
“我求着他休了我,他却不肯。若没了我,就没人伺候他们俩了。我就在那家里,当狗当牛地过了这么多年,连他俩几岁的儿子都能随意打骂我。”
“我身上的伤,便是他们打的。”
“终于,上个月,他喝花酒得病死了。那女人又勾搭上其他男人,才将我赶了出来。”
“我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就这么光身被赶了出来。我便一路乞讨一路走回华安县,走了不知道多少日,回了娘家,才知道大姐已经......”
这往事如此沉重,叶真儿完全想象不到陆银凤这么多年是多么绝望。
任何的安慰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她紧紧地抱住了面前这个孤苦的妇人,也是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