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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夜,疯批太子强吻强夺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

明前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姜晚笙心里一定,皇帝站着,她自然也站着,慢慢地朝案边走去。紫檀木案边是一册刚写好的墨宝,皇帝的字迹龙飞凤舞,潇洒俊逸。只见明黄的卷轴上,寥寥几行,竟是封赐婚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先尚书之嫡女姜氏,柔顺贞静,持躬淑慎,特赐婚于状元郎裴景,望才子佳人,互相扶持,择吉日完婚,举国同庆,钦此!“陛下?”姜晚笙抬了头,先看皇帝。皇帝俊朗威严的脸上笑意满满,“裴景此人,温文尔雅,良金美玉,可符合笙儿的择婿条件?”这的确是位举世无双的贵公子,高岭之花。圣旨没盖章,皇帝也没谈裴景的家世,新科及第这些光环,只让她看这个人,问她中不中意。姜晚笙内心触动,父亲在,也许就是这般光景。“朕看整个京都,论品质才貌,无人能出其右,只有他配得上笙儿。”皇帝言...

主角:姜晚笙沈卿玦   更新:2025-01-14 17: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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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晚笙沈卿玦的其他类型小说《洞房夜,疯批太子强吻强夺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明前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姜晚笙心里一定,皇帝站着,她自然也站着,慢慢地朝案边走去。紫檀木案边是一册刚写好的墨宝,皇帝的字迹龙飞凤舞,潇洒俊逸。只见明黄的卷轴上,寥寥几行,竟是封赐婚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先尚书之嫡女姜氏,柔顺贞静,持躬淑慎,特赐婚于状元郎裴景,望才子佳人,互相扶持,择吉日完婚,举国同庆,钦此!“陛下?”姜晚笙抬了头,先看皇帝。皇帝俊朗威严的脸上笑意满满,“裴景此人,温文尔雅,良金美玉,可符合笙儿的择婿条件?”这的确是位举世无双的贵公子,高岭之花。圣旨没盖章,皇帝也没谈裴景的家世,新科及第这些光环,只让她看这个人,问她中不中意。姜晚笙内心触动,父亲在,也许就是这般光景。“朕看整个京都,论品质才貌,无人能出其右,只有他配得上笙儿。”皇帝言...

《洞房夜,疯批太子强吻强夺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姜晚笙心里一定,皇帝站着,她自然也站着,慢慢地朝案边走去。

紫檀木案边是一册刚写好的墨宝,皇帝的字迹龙飞凤舞,潇洒俊逸。

只见明黄的卷轴上,寥寥几行,竟是封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闻先尚书之嫡女姜氏,柔顺贞静,持躬淑慎,特赐婚于状元郎裴景,望才子佳人,互相扶持,择吉日完婚,举国同庆,钦此!

“陛下?”姜晚笙抬了头,先看皇帝。

皇帝俊朗威严的脸上笑意满满,“裴景此人,温文尔雅,良金美玉,可符合笙儿的择婿条件?”

这的确是位举世无双的贵公子,高岭之花。

圣旨没盖章,皇帝也没谈裴景的家世,新科及第这些光环,只让她看这个人,问她中不中意。

姜晚笙内心触动,父亲在,也许就是这般光景。

“朕看整个京都,论品质才貌,无人能出其右,只有他配得上笙儿。”

皇帝言语中颇有一种,为女儿选婿时的挑剔和不讲理。

指着一个优秀到让人仰望的男子,明明满意的不行,偏要说你勉强配得上。

姜晚笙有自知之明,哪里是配得上,分明是她高攀。

“陛下,臣女和裴世兄经年未见……”

皇帝豁然一笑,“笙儿还不知道,这桩婚事是亦是裴卿所求吧!”

姜晚笙倏地抬起下巴,眼中的惊讶一点都没藏住。

皇帝说,殿试甫结一束,状元榜眼探花家中必然被踏破门槛。不少大臣也打听,想给女儿谋个好夫婿。

皇帝早有心给姜晚笙牵线,遇上裴景开口,正中下怀。

“朕为你做主,笙儿只需考虑,是否满意这门婚事?”

自然是满意的。

裴景才貌人品,在京都当属第一流。

姜晚笙小女儿家地低了头,“陛下的眼光,臣女信服。”

皇帝爽朗大笑,点点头,手背拂过明黄绸布,随意拿起玉玺,在右下角印上一个郑重的标记。

这桩婚事便铁上钉钉了。

姜晚笙接下圣旨,皇帝事后会派人通知将军府。

“对,裴卿在修《异地风物》一书,笙儿得闲去麒麟阁替他参考参考。”

这册书的原编者是姜远舟。

姜晚笙幼时读过此书,可以说倒背如流。

“臣女遵旨。”

姜晚笙离开后,皇帝另写一封,洋洋洒洒,写完后交给大太监关山茂,让他去裴府宣旨。

这边,姜晚笙在为课业头疼。

太傅对学术钻研得尤为深刻,她写得差劲点,也逃不掉被狠批一顿的命运。

在文轩阁坐了一会儿,姜晚笙去藏书阁查阅资料。

“姜姑娘想找什么书?”

“公公。小女想寻一部有关房屋构造的书,只是...”

姜晚笙左右回头看看,只是她翻到的都是经史子集。

“那类书在麒麟阁,工田水利,气候天象,都有。”

姜晚笙盈盈笑着拜过道谢。

麒麟阁在东南,姜晚笙穿行过两座宫殿,又一座御花园,才看见那座矗立的阁楼。

她原想忙完手上的文章再去见裴景,这就撞上了。

侍卫拦在麒麟阁门口,“麒麟阁乃藏书重地,无旨不得入内。”

粉白色绣鞋堪堪一停,裙摆轻晃,姜晚笙立在门前。

她忘了问陛下要张通行令牌。

里头走出位俊雅公子,腰系锦带,步姿翩然,阻了侍卫拔刀,抬头随意问,“何人?”

说话声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戛然一止。

裴景玉立石阶之上,白衣雪华,姿容似玉,身后是深重楼阁,他面上闪过一丝意外,眸中慢慢煜出清亮来。

“笙儿?”

“裴世兄...”姜晚笙喉咙紧涩。

裴景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和那些美好的片段一起存在。

姜家未破时,父亲常与裴相同进同出,两人是同一年的进士,起初宅子也买在一处,长辈们交情甚笃。

麒麟阁比藏书阁空旷许多,各样书籍分门别类。

两架三米高的书架之间,立着一座木质阶梯,姜晚笙踩上两阶,目光向里搜寻,她往下看一眼,裴景道:

“房屋,土地的书籍都在这里。”

“多谢裴世兄。

此时她踩在梯上,比他高出不少,裴景专注于她,恐她站不稳。

像极了小时候她偷着爬树,他在湖边念书,没看她,但她有个风吹草动他都清楚。

姜晚笙取了两三册书下来。

裴景后退些,手臂虚拦在侧,等她站稳才移开。

“笙儿要这些书何用?”他看一眼,她怀里是三册灰蓝纸页封皮。

姜晚笙眸中无光,疲惫道,“……写文章。”

说完她缓慢地抬起头,看裴景的脸,写文章她不擅长,但面前这位,陛下刚刚钦点的写文章天下第一。

姜晚笙细细的柳眉拧起来,眼睛里清清润润,期待又惨兮兮地望他。

自下而上仰脸的角度,娇俏可爱,十分惹人怜。

裴景莞尔,克制轻笑,“笙儿是要我帮忙?”

说话间已经伸手来接她怀里的书,姜晚笙一股脑全塞给他,怀里一轻,整个人都小鸟般雀跃起来:

“裴哥哥当真善解人意。”

三册厚重的古书她抱着很沉,裴景只用一只手拿着,毫不费力。

他忍俊不禁,抬手点她额头,快要触上那纤薄的皮肤时,突然意识到,她已是及笄的女子。

克己地收回手,负后,执着书转身,只嘴上叹说,“刚才还跟我这么生分。”

一口一个裴世兄,像是世家之间的普通朋友。

姜晚笙乖道:“近乡情怯嘛。”

她跟在裴景身后,脸上笑容逐渐自然明灿,心底也漫开快意。

沈卿玦在这天午时抵达京城。

东宫侍卫跪迎,沈卿玦点头走过去,去寝殿更衣。

人清俊挺拔,长身玉立,一件雪白的直䄌长袍,腰束玉白宽莽带,其上挂了一只质地极佳的墨玉。

穿戴整齐,沈卿玦一刻不停往皇宫去。

马车驶进宫城,车里人凤眸一掀,遥望一眼文轩阁方向,缓慢收回视线。

养心殿,关山茂太监服,胳膊肘夹着拂尘,双手捧一卷明黄卷轴,和太子正面迎上,低声行礼。

“老奴参见殿下,殿下身体可好些?”

“嗯。”

沈卿玦对他点点头,视线在明黄上一略而过。

还不知道,这正是把他逼疯的一道圣旨。


姜晚笙脑海中浮现出对应的画面,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

沈卿玦似乎看透她内心似的,轻轻抚她的头发,劝慰,“好了,不要担心,孤这就去——给笙笙扭转乾坤。”

他的语气甚至是轻松不在意的。

姜晚笙却放不下心,人证物证具在,怎么扭转?

宁国公是他舅父,宁行简是他表哥。中宫皇后是宁家所出,如今最得宠的宁嫔也来自宁家。

甚至沈卿玦这个人,他身上都流着一半宁氏的血。

她心底拔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或许他什么都帮不了。

唇上忽然地一软。

沈卿玦俯下身,在东宫殿门口亲她,毫不顾及,旁若无人。

姜晚笙皱了皱眉,一下的抗拒没藏住。

两个人对视上,她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凉。一息间,惊慌又不安,怕惹怒他,怕他反悔,也怕他看似答应实则还站宁家。

而眼下最当紧的,是她需要对策补救,姜晚笙神色一乱,假意羞涩,“殿下别在这儿……”

沈卿玦一按她的腰,姜晚笙鹅黄襦裙猛的贴在他腰腹上。

腰肢细软折出一段弧度。

心跳扑通,她满眼慌乱,不知是否被拆穿看破。

沈卿玦睨着她一双水色桃花眸,凉薄的眼神掠过琼鼻樱唇,骨节硬朗的指背抚过她的脸。

又顺手替她把颊边垂下的一缕乌发别到耳后。

他眼神清明,轻笑道,“笙笙在这等孤,东宫会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松开按在她后背的手,沈卿玦平淡转身,下台阶上马车。

姜晚笙顿时浑身卸力,脚下些许发软。

算是,骗过去了吗?

马车在宫道上越行越远,她的目光跟随,心里焦急不安着。

皇宫。

秦宁两家从朝堂吵到御书房,今天的局势稍微有些不一样,昨日中立的臣子们,鲜见地为秦家女发声。

宁国公恼得呕一口血,散朝后在御书房据理力争。

“姓秦的,背后使了多少力?腿都跑断了吧?!煽动朝臣为你家说情,你当大盛朝没有王法了吗?”

“你找再多疏通也没用,还非得在京兆府审!”

“你信口雌黄!”

秦家父子被怼得一通说不上话,朝中局势略变,他们还一头雾水呢又被骂一顿。

太监通传太子驾到。

皇帝揉揉额头,赶紧让宣,好分散点火力。

“舅父,秦尚书,秦将军。”

沈卿玦姿容玉立,儒雅谦谦,雪白锦缎清冷出尘,沉闷的室内蓬荜生辉。走进来先对各位点头。

屋中战火停了一瞬。

皇帝疲劳一扫而空,眼角眉梢的褶皱舒展了些,往座上一倚,接过太监递来的茶,当起甩手掌柜。

“太子怎么看?”

“回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将秦小姐移交大理寺。”

“哦?”

皇帝露出一点疑惑,宁国公急红眼,不知太子闹哪一出。

“殿下,您千万不要被秦家父子蒙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必须严惩秦家女!”

“舅父,孤知,孤只是建议将秦家女移交送审。”

满屋子人面色迥异,皇帝不露声色,秦家父子纳闷,同时又心生欢喜。

宁国公自是不肯,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沈卿玦缓声道:“京兆府尹杜从诚,乃是启元八年的进士,舅父是当年的主考官,在百官眼中,杜从诚属舅父门生。”

“如今把秦家女关在京兆府,跟关在宁家私宅有何异?”

岂止是在百官眼中,杜从诚的的确确,是宁家的狗。

龙椅上的人心照不宣罢了。

宁国公争说门生之谊不值一提,且多年过去早就师情淡薄。


她以为沈卿玦没用膳,才叫她陪着吃。

可他坐下来后,淡然自若,似乎就只监督她用,自己一筷未动。

姜晚笙顿觉不适。

执筷的手更僵硬了,坐下有两刻功夫,只夹一片笋,还没有送到嘴里。

像是犯了什么罪似的,犹豫不安,握紧木筷逡巡吃点什么,让这位性子离奇的太子殿下满意。

沈卿玦轻轻一叹,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他垂下眉眼,视线在案上横过,嘱人撤了重做。

姜晚笙一怔,目光随之抬起,也太耽误事了吧!她现在迫切地想见到秦蓁蓁!她不想等。

放下木箸,紧张急迫地用手搭在他鸦青色袖袍上,眉心似蹙非蹙,“殿下,我吃。”

宫女已经撤了两盘,半退不退,等沈卿玦吩咐。

她的手在他袖上搭了一下,轻轻的一下,立刻捡起木箸,要用膳。

越急越乱,姜晚笙拿着木箸竟是好半天没下筷。

正当她要慌不择路,夹一块她最不喜的荤腥时,手腕被人轻握住。

她一脸不解地抬头,偏过脸看他。

沈卿玦捏着她的腕,把木箸取下,简直像个大发慈悲的观音菩萨。

姜晚笙一喜,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了,还没来得及表现出高兴,沈卿玦长指拈了一块玉色芙蓉糕。

“就吃一口。”

沾着糖粉的糕饼送到唇边,他言辞温和,不像是命令的命令。

姜晚笙心情复杂,她垂下睫毛,张嘴咬了一小口。

芙蓉糕在齿间化开,软糯香甜的口感,正是她最喜欢的,现下因着满腹心事尝不出滋味。

她很快地咽了,怕他不满意,又接连咬两口,吃完了一整块。

沈卿玦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峰,糕点在他手上吃完的,她的唇几乎是含住过他的指尖。

那点温热的触感,莫名地激起一阵酥痒。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红唇边上沾着糖粉,他屈指去拂。

这时,姜晚笙不在意地把糕点咽下,舔了一下唇,舌尖扫到他泛冷的指尖,两个人同时顿住。

沈卿玦近在咫尺的目光,显然一下幽深了,黯色掀起涟漪。

姜晚笙惶恐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她退开,脸被他轻轻捏住了,抬起来面向他。

姜晚笙喉头滑动,她有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微微错开眼神。

沈卿玦目光很直,落在她唇上。

鲜红的,柔润的两片,真软,舌更软。

他发觉自己的确坏的彻底。

不止是指尖,他更恶劣,他想让她舔别的地方。

姜晚笙的余光扫过殿中角落跪着的宫女太监,觉得羞耻,下巴的力道骤然松了,她被拉起来。

“殿下……”她惶恐不安,担忧自己哪里惹了他。

沈卿玦屈指在她唇上擦了一下,轻叹,牵住她手腕朝外走,“不是等不及吗?现在去。”

两人同坐马车内,一人优雅恬淡,一人坐立不安。

姜晚笙倒没有表现太激动,见他闭目小憩,便一直克制着。

车轮滚滚,停在一处空旷天地,府衙大门肃穆庄严,沈卿玦先下车,一手牵她,一手接侍卫递来的帷幔给她罩上。

姜晚笙还没看清路,就被罩得严严实实,脚下一绊,斜倚向他。

沈卿玦便顺势揽腰,低眸看她。

帷帽幂篱是雪白皂纱,宽檐下制有下垂的薄绢,长至脚踝。

轻纱难掩,朦胧之下更美。

姜晚笙胡乱地扒了几下,才露出脸来,仰头看看,不适应这顶帽子。

“殿下给我戴这个做什么?”


马车在夜色中行进

车厢宽敞舒适,里面一张软榻是金丝楠木,铺雪蚕丝软席,坐在上面,清凉又舒适。

沈卿玦一人占大半个,他居中坐,姜晚笙在右侧。

“待不惯?”

马车里突然响起问声。

姜晚笙面朝着窗外的夜色,欲哭无泪,手指在膝上一点点抠花纹。

“嗯?”沈卿玦瞧她。

姜晚笙慢慢扭回脑袋,红唇微弯,发现俩人离得近,她往外挪坐,谨慎地回答:“还好。”

女人的面子是男人挣的,凭“陆锦”这张脸,姜晚笙就很混的开。

可惜,她今天把他的里子丢完了。

沈卿玦面无表情地垂眸,瞧着她挪开的那一点空隙。

姜晚笙内心焦灼不安并没有发现。

马车停在府门口,太心虚,也因为和他独处有压迫感,她一等车停就站起来,车却没停稳。

姜晚笙后背撞向车壁,沈卿玦眼疾手快,挡在后面。

又迅速伸手一拉

姜晚笙先撞了他的手,磕上车窗横木上,又被他拉回,坐在他腿上。

四目相对,空气霎时凝固住。

他漆黑深邃的眼神,微微涌动着,让姜晚笙第二次联想到梦境。

沈卿玦身上冷冰,手也是凉的,握在她腰间。

马车内视线昏暗。

姜晚笙敏锐地感知到,那只手的温度和强势的力道。

她在他手里,简直像只小巧的宠物。

时间被错乱的思绪拉长,她望进那深黑的眼底,深渊一样,姜晚笙僵硬道声谢。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她站起撩帘子下地。

走进府内,没有回头,也没有一步停留。

夜晚寂静月朗星稀。

姜晚笙着白色里衣,伏在案几上,下巴抵着窗棂,任月光洒落。

怎么突然想起被禁锢的梦境了呢?

碰碰——

敲门声格外清晰。

只敲了三下,姜晚笙回头,墨发顺滑地披散下来,她看了眼衣着,不便见客。

“陆老板?”

轻柔地唤了一句。

雕花木门前,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墨发玉冠,容颜清绝,沈卿玦手里捏着一只翠绿的玉瓶。

他望望紧闭的门,眸光不知落在何处,薄唇微张,“宁则。”

姜晚笙听出他的声音,微一愣,是让她这么叫的意思?

“宁公子。”

屋内空旷,素白衣,披散发的姑娘站门内,没有开门的打算。

“药。”

只听到这么一个单音字。

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好久好久没有声音,姜晚笙轻轻推开门。

在她的门槛底下,摆着一小枚翠绿药瓶。

她蹲着的姿势抬头,清雅长廊悄然无声,仿佛没人来过。

姜晚笙拿起药瓶。

那一下撞得不轻,背到现在都疼着。

想必他的手也撞得够呛。

但是,姜晚笙摇摇头,不能关心,今晚这样,已经有些越界了。

西风立在窗前,双臂向前,奉上一份信笺。

沈卿玦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烛火跳跃,在他脸上晃动,如玉的脸上神情冷肃,又轻轻扯唇。

凝着信纸看了许久,比他在站在那两扇不开的门前更久。

西风都纳闷了,主子一目十行,记忆超绝,有这时间,百封信都看完了。

沈卿玦折起信纸,“研墨。”

月影清疏,沈卿玦提笔,落字,整一篇,最用心不过“姜晚笙”三个字。

火苗跳动,人影绰绰。

姜晚笙白日收到美人们的请柬,邀她喝茶,这是在计划外的。

沈卿玦说可以去,刺史另外单独邀了男客。

西风做姜晚笙的贴身侍卫,身形高大,捧着木盒,她好奇问,西风揭开盖子,差点闪瞎她。

“你家公子对姑娘都这么大度吗?”

西风双臂抱着锦盒,耿直答:“公子视钱财如粪土。”

姜晚笙摸摸下巴,心情不错地打趣,“那他得多有钱啊,比皇帝还有钱?”

西风张了张嘴,又抿住了。

姜晚笙咋舌,老实人这个反应,表明答案是是。

京城?这么有钱的大户会是谁家?

既然是演戏,陆锦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难道宁则是真的?

京城最显贵的宁氏,属皇后母家一脉。

那倒有可能。

这次收获挺大,姜晚笙无意探出刺史在倒卖私盐,沈卿玦那边也有苗头,并派给她一个任务。

“李朗想以宠妾为名,安插一名眼线到我身边,姜姑娘,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我怎么表现?”姜晚笙似懂非懂。

“拈酸,吃醋,砸场子。”

当夜的临风楼,华灯初上,轻歌曼舞。

二楼雅间一水的漂亮姑娘半遮不遮,跳着艳舞。

“陆老板,你瞧这位桃衣姑娘如何?可对你胃口?她才十三。”

李朗端着酒杯,往沈卿玦边上靠。

沈卿玦嫌恶地蹙眉,面上冷然,“怕是……”

才说出口一个字,楼底下炸了似的。

扑通乱响,轰天动地,碎瓷声,叫嚷声,桌椅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震得二楼好像要塌。

李朗面色大变,“什么情况,去看看。”

小厮立刻领命。

门没推开,是从外面被砸开的。

只见一嫩黄衫的姑娘,云鬓花颜,俏生生立在门口,白皙小脸挂着泪,芙蓉泣露,我见犹怜。

谁都忘了门是她砸开的。

姑娘一双桃花眼,被水洗得清澈透亮,四周微微泛着红晕,哀怨地往内看,目光锁定一道月白身影。

接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掉落。

她轻咬红唇一个字都没说。

李朗心里痒得厉害,只见身侧一道身影站起,他脸色顿时一暗。

沈卿玦这几步走得完全是下意识,停在她面前,他垂眸,她抬头。

“公子……”嗓音黏糊带着哭腔。

心底好似被扎了一下。

沈卿玦修长的手指抚去她脸上的泪,轻柔地仿佛怕弄疼她。

“别哭,公子心疼。”

她抬抬眼,湿漉漉的眼睛向上看,发觉沈卿玦戏也挺好。

沈卿玦牵她出了楼,其实该谈的正事都没谈,李朗如何倒卖私盐?渠道是谁?上家下家又是谁?

两人走到楼下时,满地狼藉,桌子板凳没一个完整的,碎瓷白花花像下了一地雪,老板娘哭天抢地,西风面无表情给她一样样结算。

沈卿玦看见的第一眼,额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姜晚笙细心地察觉到了。

“是你说……”

他握住她不安的手,挽到长袖中,竟是笑了,“嗯,知道。”

姜晚笙看他说话算话,才放心一起下楼。

今晚沈卿玦来临风楼之前,姜晚笙跟他讨论过赔偿问题,他全负责。

“那……分寸呢?”

“随你。”

两人在对窗的案边,简短地聊了两句,沈卿玦闲靠在榻椅里,问她,“知道临风楼怎么走吗?”

姜晚笙自信仰头,不知道。

沈卿玦把西风留下,随她差遣,任她使唤。

的确挺好用的。

两人走出临风楼,西风还在打着哈欠站岗,手拿账册,听老板娘一桩一桩扯嗓子报价钱。

李朗翌日以致歉为由,邀请沈卿玦和“晚晚”姑娘做客。

其实主要还是私盐生意。

这次没在秦楼楚馆,宴席设在了他自家私宅。

姜晚笙踏进院,脚下青石板铺成,雕刻如意纹,假山错落,小桥流水,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但不比陆府,姜晚笙在京城也见过许多,没太惊讶。

沈卿玦见惯了的,却稀奇地讽一句,“刺史私宅竟比知州府豪奢。”

姜晚笙伴他手边走,听出对比意味,半知半解,“刺史监管知州,职责在知州之上,院落大些也能理解吧。”

沈卿玦淡声:“知州岁禄两千石,而刺史岁禄六百石。”


姜晚笙猛地抬眸。

当时的京城,硝烟,战火,满地血水,高官之家被烧得七零八落。

父亲生前著作颇多,可除了皇宫里的政要文书,平时的字画一副不剩,想要睹物思人都没个物件。

东宫。

画纸上山脉蜿蜒,连绵起伏,笔墨堆叠层出,山石勾勒渲染变化多样。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触上山脚下的溪流,指尖在轻颤。

姜晚笙从小就是看父亲的书画长大,怎么会认不出,这正是父亲的笔墨。

落款,年月,劲瘦清流的字迹。

一笔一笔,细腻填涂,她甚至能想象出父亲青衫薄带,或在窗前,或在案几,垂眸作画一丝不苟的模样。

“这……是父亲的……”

红唇颤动,姜晚笙话一出口,听出了自己的颤声。

接着眼前的视线被清水泡出幻影,眼眶湿热,一道泪痕划下,她情绪波动得厉害,怕脏了画,迅速抬起手背抹泪。

“回殿下,这的确是父亲所作。”她哽咽着重新说道。

仰起了脸,桃花瓣似的周围泛着红。

沈卿玦垂眸看她,视野居高临下,“既是,便送还给姜姑娘。”

姜晚笙眼里再度泛起泪光,低下头,珍视地望着手中这一副山居图。

她来替他辩真伪,没奢想过画能给她。

“此画是太祖年间,姜尚书尚未及第之前,游滁州所作,赠给了当地一位乡绅,辗转到了京都。”

至于怎么到他手里的,一字不提。

姜晚笙沉浸在情绪里,眼神一遍遍流连画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沈卿玦目光一沉,上前一步,微俯下身,为她拭泪。

指节白皙的手即将触碰上她脸的一刻,姜晚笙慌张抬眼,惊惶后退。

手上的画卷彻底散开,有一半垂落在地上。

沈卿玦的手僵住,直起身,脸上的表情收的干干净净。

姜晚笙意识到殿内气氛变化,暗怪自己大意,她拢起画卷,刹那间恢复了冷静。

“臣女失态。”

“殿下收藏这副画让臣女忆起往事,臣女感激,情难自控,望殿下勿怪。”

这一副他可不是收藏。

他是费尽千百种手段,才拿到手里的。

沈卿玦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眼底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哭起来很好看。”

姜晚笙蓦地抬起头,满脸不解,眼圈还红红的,自带一段天然的妩媚。

她心里又惊又凉,不太懂。

对上沈卿玦黑曜石般的眸子,似乎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檀香沉沉,强势性地往她身上扑。

“既是感激,便不能只嘴上说说,对吧,姜姑娘?”

“殿下……臣女愿高价买回。”

“你觉着孤缺钱?”

他当然是不缺。

姜晚笙犹豫地退了半步,低下头,扑通又屈膝跪下来。

沈卿玦眉头一皱,眼底划出恹恹之色,似乎不喜她跪,冷沉着脸扯她站起身,她张嘴又是礼数。

“一定要跟孤如此生分吗?”

姜晚笙行礼的动作一僵,硬着头皮,硬是把礼数做全。

“本也没有交情,臣女不敢高攀。”

一字一句,尊卑分明地与他划界限,清醒的很。

东宫书房内只剩下沈卿玦一个人,凉薄地勾唇,喃喃自语,“本也没有交情?”

话音落地伴着一声冷笑。

姜晚笙从东宫出来,怀里抱着画,如获至宝,眼睫颤动着,心情也潮起潮涌。

到底怎么个答谢法,沈卿玦并没有说。

姜晚笙也不想占他这个便宜,恰逢休沐日,她去库房找出一副寒山图,当世名家所作,价值百金。

是外祖给她预备的嫁妆里其中一件,她拿出来,差人送去东宫。


姜晚笙这些天看过风月图鉴,也顾左言他地听美人姐姐们分享过房中秘籍。

她此刻歪倒在沈卿玦怀里,贴着他的身体。

有些变化,虽然陌生,但是清楚地知道是什么。

她试图挣扎,心里懊恼,早知不该扶他来凉亭,让他自己走就好了。

跌了两次,才知道他是故意,真蠢。

姜晚笙羞恼,耳后忽然热气腾腾的,沈卿玦双臂环住她,圈在怀里。

她的背脊隔着纤薄的衣物,完整地贴在他胸口,皮肉传递的心跳声,如雷似鼓。

她为那剧烈的震颤声怔了一下。

就是这一息的功夫,沈卿玦搂她更紧,她完完全全被禁锢,左肩一沉,是他把下巴搁上来,挺直的鼻尖蹭过她耳垂。

姜晚笙感到一股电流窜过,丝丝麻麻。

穿透薄薄的皮肤,激得她也心跳共震,脉搏紊乱。

“宁公子!”

姜晚笙慌乱地一喊,他口中的热气,洒落在耳畔。

她不受控得颤了一下。

各种说不清情绪上涌,血液涌动着,好想哭。

“宁公子,你这样便是不讲道义了!”姜晚笙又一次被拉拽回腿上时,厉声与他对峙。

她也有预感,今日大概是她演的最后一场戏。

那些知州,刺史,分明是谈成大生意的畅快模样。

他们咬钩了,“宁则”就该收网了。

不出意外,今日会是他们最后一面,此后大概不会再见。

沈卿玦听到她喊他,动作微微停了一停。

他搂她在怀里,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薄唇在她耳畔若即若离,说话时的热气都喷洒在上面。

“不讲道义,那我是代谁受的?”

男子和体型和女子总有差别,他高大,修长,身姿挺拔,从后面抱着她,双臂固若金汤。

他身上哪处都是硬的,强势,侵略,为她画地为牢。

姜晚笙在禁锢中听出点别的意思,代谁受,什么意思?

沈卿玦抓住她那一点迟疑,与她贴颈,利落的侧脸抵在她细嫩的皮肉上。

什么都没做,但缠绵得刻骨。

他握住她挣扎的手腕,薄唇沙哑地吐字,“我让你喂我酒了?”

姜晚笙身体微微一怔,脑中飞速运转,闪过几幅画面。

原来如此。

是李朗给她的那杯酒有问题。

沈卿玦身上燥热,脑袋却是清醒的。

生活在皇宫里,从小要经历各种心惊胆战的暗杀,下毒,陷害,他早就对那些玩意儿一清二楚。

酒里有没有东西,他闻一闻,甚至看一看就知道。

她端上来,送到他唇边,他自然知道那酒有问题。

一息思虑,还是喝了她喂过来的酒。

晚风清凉沁人,身后的温度却越来越高,外冷内热的冲撞着。

姜晚笙心中摇铃,是,这事算她理亏。

但这也不能。

“松开。”姜晚笙挣扎。

“抱歉。”

姜晚笙肩膀扭动,力气悬殊太大,根本没想到自己能挣开。

沈卿玦居然在听到她那句话后松开手指。

沈卿玦的声音在头顶,低沉,寂凉,他按眉心,“姜姑娘,方才之事,我很抱歉。”

抱歉是因为冒犯了她,今晚他的确在放纵自己。

酒里那点药性还不足以让他失了心智,是个女人就可以,为什么碰她,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无非是男人身上的劣根性,恰这么一个人,声,色皆入他眼。

姜晚笙胸口起伏,惊魂不定站起,没功夫听抱歉,都来不及看他一眼,脚步迅疾地走出凉亭。

怕他反悔。

风吹过,沈卿玦一人独坐栏边,墨色衣衫凌乱。

寒风寂寂,脚步声去而复返。

女子的青碧色衣裙在月下,显成藏色,衣袂飘扬,步履翩翩。

白皙的手和脖颈露在空气中,姿态羞怯而大胆,步步靠近目标,“陆公子。”

她掐着一把娇柔的嗓子,香肩半露,欲遮还羞,自认为无懈可击,却刚开口就听到一句冷漠的斥责。

“滚。”

冰冷的,半丝感情都没有。

甚至还带了浓烈的厌恶。

沈卿玦起初以为姜晚笙去而复返,待那脚步近了,闻到味道便蹙起眉。

青青还没意识到这是命令。

只想趁那位惹怒金主的时候,出来捡个漏。

被当头痛斥虽面上挂不住,但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柔媚地往他腿上靠过去。

“爷,奴家的身子是干净的……”

“奴家没有接过客人……”

沈卿玦眉头愈发紧。

青青听他不说话以为有戏,面露喜色,她大胆地去摸他的手。

“让奴家伺候您吧,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

一句话触到了沈卿玦的霉头。

“你算什么东西?”他狭长的眼睛冷漠地瞥过去。

青青跪伏在地上,手即将触碰到一片墨色袖袍时,衣袂忽然抽离,她手一顿,仰起脑袋看他。

沈卿玦已起身,抚了抚外袍灰尘,对暗卫吩咐:

“处理干净点。”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西风送信说秦蓁蓁救出来了,姜晚笙激动非常,她一晚上高兴得没闭眼。

白日雅间里干干净净,收拾得仿佛没有人住过一样。

姜晚笙没有行囊包裹,扮演宠妾的这些天,沈卿玦为她置办的衣物,珠钗首饰能整理几大箱。

这些她演戏时穿穿戴戴也就罢了,绝不可能当成自己的带走。

虽然他财大气粗不介怀,但她不能拿。

男女之间,不打算发生感情,就不要留有余地。

姜晚笙身上是件粉嫩的衣裙,轻罗质地,是她来时穿的那一件,她合上门,转身,险些撞到一个人。

沈卿玦站在廊前,玉质清华,“姜姑娘打算不告而别?”

“不是……”

姜晚笙想到那晚,低头看脚尖。

此刻的情态,就好像她是做错事的那个人。

不告而别她没想过,但正面告别也没想过,碰巧了就道个别。

碰不巧也就算了。

两个人站在廊下,庭中绿植葳蕤,沈卿玦看她两手空空,抬眼扫视房门,“屋中的物件没有一样喜欢的?”

姜晚笙轻轻摇头。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逢场作戏,一掷千金,她也没当那是她的。

沈卿玦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朗声勾唇,“给姜姑娘买的自然是姜姑娘的。”

可笑,他知不知道他自己买了多少东西?

珠宝首饰,房产画楼,为做全金屋藏娇的好色之名,每天都在下金子雨。

钱财堆起来比她外祖和舅舅十年的俸禄都多。

察觉到他话中若有似无的暧昧态度,姜晚笙眼神清醒,对他微微一笑,疏离客气地划开界限:“宁公子,戏结束了。”


姜晚笙那日惊梦后着了凉,耽搁两天才启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行林中,边走边游山玩水,速度很慢。只是出了灵州形势就不太好,一波流民冲散了家奴和兵士。

在梧州地界又遇上流寇,零零散散剩两三个人。

密林中,秦蓁蓁打退抢行李包袱的贼人后,热血上头。

姜晚笙拉住她,“穷寇莫追!”

秦蓁蓁听不进去,侠义心肠道,“这伙贼抢了我们也会抢别人,我今日要替天行道!端了他们老巢!”

长剑砍断车和马之间连着的绳索,她牵马翻身跨上去。

一手拽缰绳,一手提剑,高高坐在马背上,对姜晚笙叮嘱道:

“笙笙在这等我,最多一个时辰。”

马蹄哒哒。

红衣姑娘风风火火,背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扬尘。

“小姐。”翠儿苦瓜脸。

俩姑娘从砍断的马车爬出来,另一人是惊雷,秦蓁蓁的贴身丫鬟。

姜晚笙环视一周,她们只剩下两个丫鬟,一个兵士一个车夫,一辆完好无损的马车,另一辆刚被秦蓁蓁砍断绳索。

“等。”姜晚笙深吸一口气,稳住局面。

已经是四月,树上的叶子绿绿嫩嫩,光晕流转,时间悄然流逝。

兵士会判断天色,说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姜晚笙焦灼,听到此,心头担忧,让唯一懂功夫的兵士去找找。

粉白的绣鞋踩在枯枝上,发出脆响。

马车夫忽然做了噤声手势,双手撑开,朝地面趴下去。

姜晚笙拎着裙边,收回脚,小心翼翼。

“小姐,来了三个人,骑着快马,不知是流匪还是什么。”

车夫耳朵贴地,回禀着。

细白的手指倏然地掐紧了,姜晚笙黛眉紧蹙,她们三个女子,一个车夫,根本应付不了什么,若是贼匪简直是原地等死。

“我们避避。”

姜晚笙当机立断,声音柔柔的却不见慌乱,条理清晰动手指挥。

车夫捞起断车,往林里去,正北面。

翠儿和惊雷一左一右赶马车,躲藏到西面林子里。

姜晚笙拢拢裙摆,视线一扫,瞧见路边灌木丛能藏人,她打定主意。

当秦晚笙拎裙边绕到灌木丛后面时,傻眼了。

约莫那么五六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趴在地上,猫着。

大白天一群黑衣人,躲灌木丛后面,盯着大道,劫路或偷袭?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误闯,螳螂要捕蝉,她跑到了螳螂后面。

黑衣人个个警觉,猝不及防被她看见,反应各不相同,但最终化为一致,姜晚笙拔腿就想走,后颈突然一痛,她晕厥过去。

毫无知觉地倒进一个陌生冰冷的怀抱里,最后一点意识,是闻到了檀香。

姜晚笙不知道自己晕厥了多久。

她大概是疼醒的,后颈那块跟被钝器砍了一刀似的。

她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她正躺在还算舒适的木榻上。

姜晚笙倏地坐起,满眼警觉,她迅速低头检查,衣裳没被人动过,微微放下心,吱呀——门被推开,心脏又提到嗓子眼儿。

“姑娘终于醒了。”

走进来的人二十四五岁,身量高大,面容朴实,脚步轻便像是会功夫的。他的声音有些兴奋。

姜晚笙盯着他的额头,眉毛看了看,认出他是黑衣人居中那一位。

不慌是不可能的。

手边也没有个防身的武器,姜晚笙缩起腿,往桌上看了一眼。

男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瓷碗。

下一瞬两人同时抬头,目光交汇了一下。

被发现了!

姜晚笙懊悔,她该醒来第一件事就该去拿那只碗的!

“我,我不是坏人。”这男子突然解释,摸摸头,耳朵还有些红了。

“姑娘别怕!”

他胸前是一只木托盘,单手端着,另一手冲她晃。

努力解释自己不是坏人。

可是这时候谁信呢!

姜晚笙瞄一眼,托盘里一只茶壶四杯盏,不知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

“退下吧。”

一道冰凉冷润的嗓音响起,在门口,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朴实模样的男人,放下托盒,行礼退出去。

姜晚笙屈膝,靠近胸口,缓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心脏越跳越快,几乎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抬眸,轻轻挪去一眼,看见那“土匪头领”的脸时微感意外。

他黑衣劲装,浑然天成的俊美和凌厉,睥睨众生,高高在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土匪?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那样浓黑如墨,深邃可怖。

好似在她梦里出现过。

姜晚笙心口发凉,零星的寒意从指尖冒出,爬遍四肢百骸。

男子清雅冷淡在桌前停下,撩衣摆,坐下来。

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袭上鼻尖。

姜晚笙心里一跳!打晕她的那个人!

她谴责的目光直射向他。

男子拎茶壶动作微一顿,抬眼来,洞察了她的内心想法。

“抱歉。”

姜晚笙悄然抬了一下眼。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大户人家堆金砌玉养出来的气质风度。

他倒了一杯茶,却没打算喝。

他的道歉,亦是半点诚意没有,眸光冷冷淡淡,“姑娘乱闯,险些扰乱我们的计划,不得已而为之。”

姜晚笙对误闯之事有点愧疚,但被劈晕,又被绑到这里,那点善心全用完了。

路又不是他开的,树也不是他种的,凭什么她不能躲?

姜晚笙话到嗓子眼儿,考虑了下处境,识相地没开口。

男人却像是听到了,极轻地扯了一下唇。

姜晚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忍住,把骂人的话喊出来了?

她后颈疼得很,骂他也活该。

目光扫到桌上,看见第一个人送进来的茶水,肚子叫了一声。

原来她是饿醒的。

寂静的房间一声响,很尴尬,姜晚笙微微别开脸。

房门被推开,先前的朴实男子去而复返。他招呼喊,小厮鱼贯而入,缤纷菜肴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一道道摆在桌案上。

姜晚笙上次见这么丰盛,还是在皇后宫里。

“都是给姑娘准备的。”

长方形的桌案前,黑衣劲装的男子,慢条斯理呷完了一杯茶,微微掀眸,但他眼睛是没有温度的。

姜晚笙偏开头咽咽口水,强忍食欲,“我不饿。”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下什么东西。

两个陌生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信任的好。

男子也不勉强,对面前珍馐不看一眼,轻轻抬了下颌,“我们谈谈。”

姜晚笙提一口气,转过头来,正面面向他。

“好。”

她的目光流转,似被水洗过,清澈明亮,跳动的烛火落在里面,莹莹灿灿,沈卿玦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叫什么?”


“别叫我皇兄。”

鹅梨帐中,被压在寝被里的姑娘眸中噙着泪,眼尾湿红。

听到他的话摇头,泪珠滚落下来。

晕花脸上的胭脂。

一只骨相极好的手,白净如玉,轻抚她的脸。

“放过我吧。”

恳求的嗓音压抑着颤抖。

脸颊边拭泪的手微一顿。

“放你和他双宿双飞吗?你当我是什么好人?”

似乎是在笑。

他棱角分明的薄唇,扯出一点凉薄的弧度。

“喜欢他哪?”

却没真要听她回答。

动作很恶劣。

长指挑开雪白里衣,所到之处,带起一阵阵颤栗。

“不,不喜欢他……”

她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嗓子听起来像在哭。

求饶的话不辨真假。

他扣住一截盈软腰身,冷笑着,往怀里按。

烛火摇曳,纱帐内人影重叠。

“皇兄……”

她挣扎着往上躲。

但徒劳无功,被紧锢着,动弹不得。

他似乎被这称呼触怒了。

干脆利落地扯掉最后一件小衣。

侵略性的味道扑面而来。

“姜晚笙,我可以是任何人的皇兄,唯独不是你的!”

滑腻的白色小衣丢出帐外。

……

两双眼睛同时睁开。

东宫寝殿一片幽静,沈卿玦皱眉醒来,支着一条腿坐起。

檀香木榻上锦衾堆叠。

扑通——

雕花窗棂被推开。

侍卫察觉屋内动静,秒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殿下?”

拂晓,天还未亮。

颈项间被汗水打湿,春寒的风吹过,凉飕飕的。

榻间并没有美人共寝。

是梦。

可若说是梦,未免太过真实。

女子肌肤的触感,他自己心脏的跳动,都不似作假。

只是……

沈卿玦金相玉质,身份高贵,中宫嫡出的当朝太子,睥睨众生自视甚高,他不屑,也不可能去做那等强迫人的下作事!

在床榻间,将一柔弱女子欺负得哭不出来……

他撩开锦被,往下看一眼,俊朗的眉头霎时蹙得更紧。

沈卿玦厌烦地揉了揉额角。

“备水。”

-

将军府,清婉院。

雕窗半开,漏进来的月光映照在芙蓉帐上。

姜晚笙心跳剧烈。

双眸含着热泪,额头,鬓角出了一层薄汗。

太可怕了!

梦里的事情好像真的经过一遭。

她在谁的手里,衣裳一件一件被撕碎,磋磨到她承受不住。

任凭她怎么求就是不肯放过她!

姜晚笙呼吸凌乱。

她努力想,记忆却像沙子,攥得越紧,漏得越快。

什么都不剩了。

姜晚笙轻叹,看看天色,还能再睡一觉。

她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没有续上那个梦。

前半夜记住的内容在后半夜忘光了。

脑子里只剩下心悸的感受,只知道自己做了个被禁锢的噩梦。

翠儿十五六岁,长得乖,嗓门大。

见她醒了,赶紧抱来梨花木盒,把新衣裳捧给她。

“小姐快换上吧!别忘了您今天得进宫!”

姜晚笙先拿起湿棉布。

雪白的棉巾擦在脸颊上,她得空看了眼铜镜。

翠儿注意到她的目光,一会儿看铜镜,一会儿看她,眼睛发亮直夸:“小姐生得好看,是咱们大盛朝最漂亮的姑娘!”

姜晚笙嗔她贫嘴。

镜中的脸精致明艳,弯弯的柳眉下,眸似桃花瓣,天然的媚态,樱唇琼鼻,正值二八年华,连头发丝都是美的。

软蓝轻罗云锦裙在身,青丝如瀑垂落双肩,宛若月中仙子。

翠儿替她换好衣裳去收拾房间,换灵儿梳头挽发。

姜晚笙看着她拿起一对镶金丝红蓝宝石蝴蝶步摇。

“太惹眼,简单点。”

灵儿不懂原因,但很听话,立刻换了一对双珠簪。

姜晚笙梳妆好出门。

前院鸡飞狗跳。

“秦蓁蓁!你反了天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姜晚笙手臂一横,翠儿被迫停下。

不解地看她。

下一秒,一根鸡毛掸子落在她脚边,差点砸到她。

翠儿拍拍胸口,好险。

“笙笙!”秦夫人一见姜晚笙,眼睛都亮了,阔步走来关心。

“没砸到。”姜晚笙微笑摇头。

“笙笙!”红衣身影晃过,姜晚笙肩膀一沉,秦蓁蓁搂住她,她身体结实,兴奋道,“我教你骑马吧!去不去?可好玩了!”

“你别带坏笙笙!”

“要带坏早带坏了。”秦蓁蓁哼唧不满。

秦夫人一听想揪她耳朵。

姜晚笙委婉道,“舅母,您能给我换辆马车吗,皇后娘娘今日召我。”

秦夫人火急火燎,亲自去督促。唯恐怠慢了宫里。

秦蓁蓁被夺了鞭子,提不起兴致。

姜晚笙悄悄跟她耳语。

“我妆奁盒里有碎银,再买条更威风趁手的,等我回来跟你学。”

秦蓁蓁大喜过望:“没问题!”

马车驶离秦府门口,向更远的宫道而去。

姜晚笙掏出手帕吃了两块芙蓉糕垫肚子,她今天起得不太早,误了膳时。

都怪昨晚的梦。

她两年前也梦到过一次,同样不记得内容。

姜晚笙摸摸心口,里面有东西跳动着,上次也是,只留下惊惶。

心脏似被牵引,跳动更快。

姜晚笙撩帘子,眼见是深红色巍峨宫城。

这不安越靠近皇宫越重。

姜晚笙压下情绪,在宫门口下车,红墙黄瓦,好不气派。

皇后的大总管在内门等,领她去坤宁宫。

俩人在太和门被截住。

对面的太监轻盈如猫,臂上搭着金贵的拂尘,圆脸粉面。

俩都是皇宫里顶天的太监,一个跟皇后,一个跟皇帝。

关山茂笑脸迎人:“咱家来请姜姑娘。”

海公公头疼。

交不了差,回头要挨罚。

思虑后想了个损招,说问问姜姑娘的意思。

姜晚笙压力颇大,她得罪得起谁?

“臣女听两位公公的。”她微微欠身,将难题抛回去。

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姜晚笙被关山茂带走。

养心殿正殿议事,她在偏殿。

瑞脑金兽炉里烧着龙涎香,散发出淡淡白烟。

皇帝一张英俊的脸,略微疲惫的面容显出岁月的痕迹,双眼深邃,眼角很细,凌厉中有一分偏执的样貌。

“参见陛下。”

姜晚笙低头行礼,皇帝叫人给她看座。

姜晚笙落座后,皇帝询问她吃穿住食,瞧她发间简素,又赏赐首饰。

上头赏赐,只有接这一个选择。

皇帝待她这样好,想来,也是愧疚。

两年前南王逆党杀进京城,是姜晚笙的父亲替皇帝挡了一箭。

死在了这场宫变里。

皇帝待她亲善,荣宠无匹,可那又如何?

她从父母娇宠的女儿成了将军府寄住的表小姐。

秦府上下待她极好,她只是偶尔羡慕秦蓁蓁。

“去看过你母亲吗?”

皇帝浑厚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上月中旬去过。”

“她还是不肯见?”

“是。”

姜晚笙低下头,长睫遮住了眸中感伤。

父亲死后,母亲进了护国寺,削发修行,法号忘尘。

她每次去也只能隔着寺庙的墙,听念经。

皇帝语重心长:“笙儿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多体谅她些。”

姜晚笙鼻子微酸。

她不懂。

她只知道父亲为陛下死,母亲为父亲出家,没有人在乎她。

她的眼眶微微地湿了。

皇帝递给她一张帕子她才惊觉。

姜晚笙正懊恼自己失态,关山茂轻盈地走进来。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马车驶回城内,翠儿见两栋高楼飘香,比划说就是那栋!

登徒子楼。

姜晚笙抬头望了一眼顶楼。

好奇怪。

她去城外的路上,经过这栋楼时心悸了一下。

回来时却没有反应。

秦蓁蓁正在府门内背手踱步。

说好的学骑马,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见人。

马蹄哒哒,车停在门口,她一喜,迎上去,还没说话先闻到肉香。

“你买肘子啦?!”

姜晚笙提着裙边下轿,身后翠儿提起一只油纸包。

姜晚笙接过来拎给秦蓁蓁。

“给我的好妹妹。”

答应了她学骑马,没按时回,她有心哄哄。

秦蓁蓁眼睛冒光,她只比姜晚笙小一天,不愿意叫姐姐矮一头的样子,现在顾不得“纠正”她,“笙笙你对我最好啦!”

姜晚笙捡起她脚边的东西,是两根粗细不同的马鞭。

较细的那一根,握手处绣着木槿花。

“那根漂亮的是给你的!”秦蓁蓁拆开油纸包装线。

姜晚笙心里一动。

秦蓁蓁粗心大意惯了,待她却有一分心细。

“这根鞭子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拿我自己的钱买的。”

为师?姜晚笙噗嗤一笑。

“等等...你哪来的零钱?”

秦蓁蓁每月月钱没到手就开始看兵器,整个京城的铁匠铺,兵器阁没人比她更熟,她手里零钱就没暖热过。

“在我爹…兵器匣子里…找到的。”

“啊?”

姜晚笙桃花眼睁圆了,“舅舅发现怎么办?”

毕竟舅舅军规严明。

他放兵器的地方,在寝居,一问就能猜到是谁。

秦蓁蓁一抹嘴,“丢了他也不敢找。”

“扑哧——”

秦蓁蓁这时候总是很聪明。姜晚笙掩唇笑,越想越有道理。

私房钱难道他敢问舅母,你见我零钱了吗?

是夜。

入睡前,这一晚和寻常没什么不同。

月上中天,开始堕进梦境。

芙蓉帐里,细嫩的一双手慢慢抓紧了胸前的衣襟。

姜晚笙额头汗湿,鬓发渐渐汗湿凌乱。

梦里她在骑马,策马狂奔,耳边疾风呼啸,强烈的颠簸震颤。

那似乎是一场计划好的逃亡!

筹谋已久,处心积虑,万事俱备只欠一场东风,她等到了那场东风!

她看不太清是谁,她知道在假意逢迎,打消对方的疑心。

终于取得他的信任。

哄骗他,诓他,待他去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抽不开身时,她的机会来了!

她改变装束,偷出宫门。

一场酣畅淋漓的逃亡!

马蹄震震,嫩白的手被马缰绳勒得生疼。

但是却一点感受不到痛楚,很轻盈,内心畅快且自由。

景象倏地消失。

是喜堂,锣鼓喧天。

哪里来的兵甲利刃,抽刀砍断喜绸。

她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扯进洞房。

画面破碎。

在一间清雅的寝殿,鲛纱帐,芙蓉灯,她被强压在榻间。

男人满身寒凉,眸子里漆黑如墨。

“笙儿乖一点,再跑……就把你锁起来。”

不要!

姜晚笙猛的睁开眼。

呼吸凌乱。

她看着头顶的芙蓉帐,心脏还有余震,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记忆越来越空白,抓不住。

只记得那种身不由己,无力反抗的感受。

姜晚笙平稳下呼吸,发觉冷的厉害,她裹紧了身上的被褥。

太子府。

沈卿玦第二次从梦中醒来,已经很熟练了。

那样难以置信的梦。

他会登基,祭天大典上,为百姓祈福,每一个行程他都想快进,想早点回去见她。

可等回到昔日的寝殿,却已人去楼空!

心脏好似被人剜掉一块血肉!空洞,疼彻,暴怒得额角直跳,戾气逼人。

他冷静过后立刻着人去寻,挖地三尺,天涯海角!

终于在一年后找到她。

却是满眼刺目的喜红,让他一瞬间恨不得撕碎她!

夜色中,一双眸子漆黑深邃,俊雅的眉头狠蹙着。

领口下胸膛也在剧烈起伏。

梦境太真实了。

像是孟婆汤失效,而残存脑海的前世碎片。

梦中那样深刻的爱恨,剜心钻骨的疼,前所未有。

情绪来的太剧烈。

他撩开被褥下榻,月光拉长影子,只着一件里衣,端坐在矮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翠玉茶壶变轻了。

沈卿玦拎起来,晃了下,才发觉倒不出水。

旭日东升,阳光照耀马场。

姜晚笙穿一件水蓝骑服,黑色小靴,趴在马背上不敢直腰。

双手搂着马脖子。

又不敢太用力,怕惊马,摔下来还不被踩成肉饼。

“笙笙!你拿鞭子抽它呀!”

秦蓁蓁一袭红衣,骑在马上英姿飒爽,远远冲她喊。

姜晚笙仍旧趴着,手里那根马鞭攥得死紧。

她到底是怎么觉得自己会骑马的!

大清早秦蓁蓁唤她来马场,她本可以推辞,但心里生出一股念头。

她中邪似的觉得自己骑术不错,点头便来了。

“你真胆小!瞧我的吧!”

秦蓁蓁贼溜地耍了一出训马技术,路过她时,给小马来了一鞭。

“吁!”

“!”

枣红色小马猝然受击,受惊地长吁一声抬高前蹄。

姜晚笙神魂离体。

救命!

她第一时间抱住了马脖子,用手去够缰绳。

秦蓁蓁兴奋地喊:“笙笙别怕!你听我的,这样跑起来才带劲儿!”

带什么劲儿,快把她的命带走了。

姜晚笙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然而身体出乎意料地熟悉训马步骤,姜晚笙比她自己以为的更厉害点,踩马镫,勒缰绳,虽然吃力但好歹没掉下来。

秦蓁蓁颇为惊奇,对她大夸特夸。

姜晚笙勉强笑笑,惊魂未定,说什么都不肯再跑一圈。

她拴了小红马到帐内休息。

这是家专给王公贵族开设的马场,帐内有其他官家小姐。

姜晚笙瞧其中一位眼熟。

“永安……”

“嘘!”

永安公主穿水粉骑服,肩腰腕膝处束黑带,食指抵唇冲她挤眼。

姜晚笙看看周遭安静闭嘴。

永安公主沈沁雪,皇后嫡女,太子亲妹,十四岁。

沈沁雪在马场骑了三圈,累得满身汗。

回帐四名妙龄丫头伺候她。

“喂!”

“你要不要去给本公主当伴读啊姜晚笙?”

“什么东西这么硬!”

娇贵的公主殿下一屁股坐在她马鞭上,硌到了,抓起来往地上一扔。

“是我的……”

姜晚笙捡起绣木槿花的马鞭,同时反应过来。

“什么伴读?”

沈沁雪即将及笄,皇后有心让她学些东西,她自个儿无聊,嚷着要伴读,皇帝当然满足她。

对文武百官来说,给公主当伴读,是光耀门楣的事。

姜晚笙心脏一沉。

她不想进宫,那个地方让她心绪难宁。

“我就是喜欢你你要去!”沈沁雪娇纵地抓她的手,用居高临下的语气睨着她。

姜晚笙不做声地看着沈沁雪。

帐篷外,一红裳姑娘雄赳赳气昂昂阔步走来,沈沁雪倏然变了脸色。

秦蓁蓁一眼就瞧见她,“沈沁雪啊!”

接过婢女递来的棉巾擦擦脸,弯腰拆卸手臂和腿上的防摔绑带。

沈沁雪一见到她,满脸不爽。

“本公主不会选你的。”沈沁雪高傲地抬起头。

秦蓁蓁以为不是跟自己说话。

沈沁雪相当得意。

“姜晚笙,等回去我就告诉皇兄,给你个“免死金牌”!”

姜晚笙眸光忽然涣散。

思维仿佛来到深夜,皇兄?她是不是也这么叫过谁?

她的心头又有了做梦那样的悸动。

“她说什么?”

秦蓁蓁换掉绑带,活动四肢,低头看发怔的人。

姜晚笙一下还没回过神,恍惚地眨眼。

秦蓁蓁手伸到她眼前晃。

“哦...…她说伴读。”姜晚笙磕磕巴巴。

三日后,皇帝正式提出给公主选伴读,文武百官摩拳擦掌。

都希冀名额落自家女儿头上。

沈沁雪说话算话去找负责此事的太子。

不答应她就赖御书房不走。

“皇兄!太子哥哥!我大话都说出去了!你别让我丢脸啊!”

西风西岭两名侍卫抱臂守在门口,听得耳朵起茧。

门内传来清冷的声音。

“沈沁雪,出去。”


沈卿玦还真没想太多。

他自从昨日接到曲生楼的消息,一直在琢磨怎么处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在榻前忙活一整夜,抢回宁行简一条命。

他天亮只更了衣就进宫,稳住事态。

白天送完她,又去宁国公府转了一趟,直到她来东宫,都没合过眼。

沈卿玦踱步走到她面前,姜晚笙埋头,身上忽然一暖,他将外袍披给她。

檀香味铺天盖地,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侵占。

姜晚笙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沈卿玦手臂搁在她肩头没移开,揽着她走进内殿。

姜晚笙浑身僵硬,走到榻边,一步也迈不动,沈卿玦问她,“你要站着睡?”

“……不是。”

两个人在榻上躺下来,沈卿玦侧身,把人揽进怀里,姜晚笙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烛火熄灭了,夜里静悄悄的。

她听到头顶传来沈卿玦凉凉的嗓音,“你自己睡也是这样吗?”

“哪样?”姜晚笙没太懂。

沈卿玦眉头皱了皱,怀里的人,合衣躺着,他指腹底下是衣裙的绣线,花样繁杂,触感粗糙。

“穿着里中外三层。”

他嗓音清冽,半点杂质都没有。似乎很真诚地发问。

姜晚笙嘴巴抿了抿,那当然不是。

不等她回答,她听到一句凉薄的笑声,在头顶森冷可怖。

沈卿玦勾了勾唇角,轻蔑的,合衣躺,外袍都不褪,防他跟防什么似的。

天真到可笑,他要真有点什么心思,她防得住吗。

“今日有些冷……”姜晚笙斟酌措辞,下一秒被他抱紧了。

姜晚笙哑了哑说不出话。

她还从没被谁这样搂着睡过,一时不适,挣扎了两下。

“别动。”

这两个字的嗓音也变了腔。

有点沙哑的,带着轻微的颗粒感,低沉的,灼人的。

她抗拒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姜晚笙整个人是僵硬的,四肢仿佛变成了木头,不听她使唤,也没知觉似的。

沈卿玦下巴在她额前轻抵,嗓音平静,“孤今晚不碰你,乖点。”

姜晚笙在夜色中睁着双眼,眸子无比清醒。

他只说今晚。

她的心脏瞬间发凉。

这一夜发生太多事,她本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沈卿玦亦是,可没想到月上中天,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静谧无声地,双双坠进扑朔的梦里。

太子奉命西巡,归来之时,朝阳公主与裴相之子婚事已成定局。

宫墙高深,红砖黄瓦,雕梁画栋的楼阁之间,她被堵在镂空雕花的房间里。

“你向父皇请旨赐婚?”

男人满身寒意,一步一步,逼着她后退,他的眼神凌厉刺骨,深黑在里面翻滚。

她被吓了一跳,往后挪脚,背抵上了搁置花瓶的木架。

“皇兄,我……”

她言辞无错,脸色慌张,像做亏心事被发现的小孩子。

空间变得狭窄,她双手往后,怯怯地扶住木架台。

垂在背脊的青丝,不小心撩到白瓷花瓶,碰的一声,噼里啪啦。

她的心也跟着猛一阵跳。

男人威压愈重,双眸压抑着什么,他凉薄地勾唇,

“你说你心悦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她眨着眼睛,睫毛扑簌,唇瓣嗫嚅着说不出辩驳的话。

“孤是不是要祝你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是冰冷的,寒意刺透她的皮肤。

他似乎在笑,眼神没有温度,凉意浸到人心底去。

她慌乱地抬眸,惴惴不安,下颌的力道猝然收紧,几乎是掐住,他俯身倾轧过来,凶狠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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