犄角旮旯里挑出的句子,凑一块,前言不搭后语,就看考生对四书的熟悉程度。
短句很快默完,再看长文。
长文只给出七字以作提示:治则进,进不隐贤。
沈晏闭眼,识海之中万千句过,忽而眼前一亮。
——出自《孟子》,这两句不止一次出现,但同时出现的,乃是评先贤、论出仕其中一篇。
提笔便写:伯夷,目不视恶色......其中,非尔力也。
字数较多,沈晏默完,揉揉手腕放松。
顺带看五经题,他选的《尚书》,题示:乃谚既诞。
知晓出处,倒是比长文默写简单许多,只在《尚书》里寻找便可。
正要下笔,旁边突然稀里哗啦作响,不绝于耳。
伴随一阵恶臭,随风灌入。
沈晏莫名想到名句。
正是
——千呼万唤shi出来!
嗅觉比常人灵敏,沈晏一时臭到头脑发昏。
鼻子才惨,像是被人冲着鼻梁轰击数拳。
就离谱,这人到底食了些啥,这般辛辣刺鼻!
熏得眼泪都要掉下,实在难受,沈晏搁下笔眨巴眨巴眼睛。
却见对面那位富贵兄,左手转笔,右手撑脸,在稀里哗啦、咕叽噗吱混合双响声中,冲他幸灾乐祸怪笑。
无他,富贵兄旁边的恭桶还无人使用。
这人什么毛病!沈晏愤愤提笔,沉下心来继续作答,不再管他。
忽然风向一变。
“呕~!呕~!.....”
在奇妙的三响乐声中,沈晏默完五经题,开始攻克数算题。
数算题源自九章算术及其他各类算经,题型刁钻多变,历来被奉为童试最难题型。
不过,沈晏做过十几麻袋他爹出的题,只觉高知县出的这些都是小意思。
题一简单,曰:今购杉木,购三盈四百二十,购五负一百。问木价、预算各几何?
为求稳妥,沈晏先在稿纸演算,无误再誊写答案。
上午只打算写完数算,时间很充裕,当然是对沈晏而言。
那位窜稀兄实在坚挺,一上午在衙役的陪同下,不知来来回回多少次。
喜提屎戳子无数!
彼时沈晏已经写完数算,安心等放饭,窜稀兄脚步虚浮从他棚前游过,四个衙役脸带面罩护在身侧。
此兄不负众望绊倒,被衙役扶住合力抬起送回考棚。
而富贵兄面如菜色,早已笑不出来。
沈晏久坐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在对面满含敬意崇拜的眼神中,收好答卷埋头干饭。
说是干饭,其实就是两个超大号白馒头。
大概是怕考生吃坏肚子,连给的水碗里都是热水。
富贵兄眉眼耷拉,捏住鼻子,嫌弃地用四颗门牙撕下馒头皮,慢吞吞咀嚼。
这时他旁边的恭桶终于有了动静。
十分不是时候。
“呕——!”
富贵兄投降,趴在桌板之上,嘴里酸水噗噜噜冒,拿毛笔挑起棚前牌子。
牌子挂在笔杆上颤颤巍巍晃悠,站岗衙役见之,扶他去交卷。
大白纸上空无一字,唯有不知名一坨。
…
下午窜稀兄似乎好转。
不奇怪,中午衙役送饭时,他便看到单独一碗乌漆嘛黑的药。
小策论遣词造句,花费沈晏不少时间。
他爹说过,高知县阅卷会忽略自身喜好,只看策论本身。
如此,沈晏无需多虑,尽抒己见。
待到最后诗赋,以劝学为主旨作四言绝句诗。
略想了想,脑子里浮现他爹在油灯下伏案身影。
沈晏提笔一气呵成:
月过柳梢寒,烛送青衫远。
自当共勉励,同日赴金銮。
到此,县试第一场正试圆满答完。
沈晏搁下笔检查两遍,见无错漏,摘下棚前号牌。